2023-11-24 18:55:22|已浏览:141次
4月6日,中国驻美国大使馆面向全美符合条件的中小学留学生开放登记,摸底调查搭乘临时包机意愿。如无意外,小留学生将按照年龄从小到大顺序排序,优先被安排乘机回国。
收到消息的时候,Lisa刚刚结束一天的网课。看了一眼申请条件,便关掉了新闻页面。“可能不太符合要求。”
回国还是留在美国?对16岁的Lisa来说,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
自当地时间2月26日,美国境内出现第一例新冠肺炎确诊患者以来,Lisa几乎每天都要跟在国内的父母讨论去留问题。但伴随着订票、学校停课、航班被取消……Lisa觉得,回家的路越来越难。
美国是中国留学生人数最多的国家。公开数据显示,在美国的留学生有41万人。这其中不乏就读美国中小学的小留学生。据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与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联合发布的报告,中国在美留学的中小学生数量从2006年的1000人上升到2016年的3.3万人。这一数据还在不断增长。
身处疫情旋涡,在美小留学生们进退维谷。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条路:冒着长途中感染风险辗转回国;亦或留守当地,独自面对学习、生活上的诸多挑战。
动了回国的念头
“能碰的地方要先消个毒。口罩、手套戴好,最后别摘……”美国时间3月14日,几位小留学生临行前,胡海俊仍不忘再次叮嘱。
几个小时后,这几位小留学生将登上回国的航班:从纽约起飞,在台北中转,最终回到家乡。虽然对各个流程早已驾轻就熟,但严峻的疫情却让他们不能有半点松懈。将近40多个小时的旅途,胡海俊也要跟家长一起“熬着”。直到收到他们的“报平安”短信,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就职于某教育机构的胡海俊是这些学生的监护人。根据美国政策要求,在美读书的未成年孩子需要有监护人。通常情况下,一些负责代理低龄留学生的教育机构会担任监护人的角色,其实质就是每名学生在美国的家长,关注学生生活、学习各个方面,同时应对任何紧急情况。
突如其来的疫情便是不可预见的紧急情况之一。
2月底,胡海俊所在的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市,因为两个参加了Biogen高层会议的人员到普林斯顿参加了一个私人聚会,导致聚集性感染。“万一我的孩子们出现了情况、应该怎么样处理?万一生病了,谁去接送学校的孩子,走读学校孩子如何处理?”敏感的胡海俊突然意识到要做出一个预案。
随着疫情在美国蔓延,3月12日开始,胡海俊接到的家长微信、电话开始增多了。有的是孩子突然发烧需要跟学校请假的;有的则是讨论寄宿学校关闭如何安置学生的;还有的家长要求学校停止线下授课改上网课……与此同时,不少家庭开始考虑回国“避险”。
从早上8:00到后半夜,家长们的电话一个一个接进来,有时候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电话那端,焦虑、无奈、不解……问题却无外乎要不要回国、回国后对学业有何影响、在美国是否安全?胡海俊每天要花10多个小时回复家长的疑问,她索性建了个微信公号,开设了一个新栏目“监护人”日记,每日进行更新。
美国一家CVS药店的货架上,消毒水早早售罄。
当地时间3月1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根据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网站数据显示,截至美国东部时间13日24时,美国共确诊病例2174例,共有47个州出现确诊病例。
快速增长的数字让国内的家长愈发揪心。
美国厚仁教育创始人陈航曾在3月18日开展了一次面向家长的问卷调查。数据显示,在美留学生有2.33%已经回国;其他学生中,计划6月回国、暑假期间回国和坚守到秋季的,各占三分之一。
“基本上回国的小留学生中,以寄宿学校的居多。”陈航表示,受疫情影响,一些寄宿学校宿舍关闭,这对于没有其他安身之所的学生来说,只能回国。
虽然,这些小留学生可以通过寻找寄宿家庭留守当地。但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寄宿家庭,则十分困难。据陈航介绍,一般而言,寄宿家庭的安置需要一个月。这对疫情之下的未成年留学生来说,并不现实。
记者了解到,目前滞留在美国的小留学生,以走读学校为主,他们此前住在寄宿家庭或有固定居所,是小留学生在海外的家。
学业成为不回国主因
寄宿家庭的住家因个人原因出远门,Lisa不得不暂时借住在普莱森顿亲戚家里。虽然环境相对安全,但Lisa还是想回国。“即使要被隔离,要黑白颠倒地上课,我都无所谓。”
可回家的旅途却并不顺利。“一直在等学校的通知,等到最后回国航班越来越少。”Lisa说。
3月22日,准备回国的Lisa收到了学校的邮件。邮件中,学校告知如果坚持要回国,务必于4月9日到达圣何塞进行自我隔离14天,学校将在4月15日通知大家是否正常开学。学校的处理一度引发国际学生的不满,各个年级的学生开始给学校回信,希望能够站在彼此角度考虑问题。
不久后,因为疫情原因,学校再度通知开学被推迟到5月份。学校对学生回国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如果你们想要回到自己的国家,并且能够明白自己可能回不来,或因其他因素导致不能按时回校,我们决定让你们走。
但这个邮件对中国学生来说来得太迟。随着疫情的升级,大批航空公司停止了两国间的航班服务。3月26日,中国民航局发布消息,继续调减国际客运航班量。同时在抵离中国的航班上采取严格的防控措施,确保客座率不高于75%。3月29日开始,国内每家航空公司经营至任一国家的航线只能保留1条,且每条航线每周运营班次不得超过1班;外国每家航空公司经营至中国的航线只能保留1条,且每周运营班次不得超过1班。
即便如此,Lisa还是坚持要回。“在美国快四年了,这个时候更想家。回家对我来说是recharge。”
疫情下,空空荡荡的普林斯顿大学。 胡海俊 供图
而对于11年级学生杨同学来说,不回国主要是出于学业的考虑。近段时间,杨同学开始着手申请大学。虽然三月、五月的SAT考试相继被取消,杨同学还是在等六月份考试通知。留在美国,意味着能实时获取更一手的信息,以便做出应对。
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市某私立中学11年级学生迟咏涵也和家人讨论过是否回国。虽然很想尽快回到国内,但考虑到机场客流大,难以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密闭的机舱也可能加剧感染的风险,再加上担心回国后可能无法再返回美国,她还是决定留下。
美国疫情暴发至今,陈航常常会收到来自家长的私信。在他看来,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没有正确或者错误的答案,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和家人是最终目的。
比平时更繁忙的网课
疫情并没有让生活“按下”暂停键。
随着美国多所中小学宣布停止线下课程,学习阵地也从校园转移到了网上。对杨同学来说,虽然学校在宣布停课不久后,就紧急组织老师进行网络授课。但突然调整的教学形式和与之而来的课业压力,让他感到网课并不轻松。“作业量基本上是平时正常上学的几倍有余。”本计划利用这段时间,充分备考SAT考试,但学校里的作业基本把白天的时间占满,杨同学只能晚上刷题。
“以前两周完成的章节,基本上我们一周就要上完,作业照旧不变。”杨同学举例,今年有门课是Ap Art History,之前在学校,通常是老师布置六七十页的阅读内容后,学生先进行自学,老师再在课上对相应艺术作品做详细介绍。第一周会有小测试,第二周老师会检查课堂笔记,才算结束这一单元。而改为网课之后,通常是周一上课,周五交作业,这对杨同学来说压力很大。
除了课业压力,更让他揪心的点则是老师的“在线翻车”。“我今年选的课基本上都是一些年长有经验的老师在教。这些老师此前很少接触网课,刚开始上课时,对电子设备并不是特别熟练,导致有时画面或声音出现问题。”杨同学有些无奈,“他们真的非常认真,但也确实不能熟练地使用电子产品。”
3月18日,Lisa所在的学校开始网络授课。她发现,原先80分钟的课程,缩短到半个小时到1个小时。“虽然上课的内容与往常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却少了很多互动。”因为不能及时与老师沟通反馈,她需要在课后花时间消化学习。“每天从睁眼到闭眼,基本上都在学习。”
此外,受疫情影响,考核方式也与此前有所不同。“比如,科学课将测试的形式改为了简答题,历史课的考查变成了写论文,这些都更难了。”迟咏涵说道。
除了教学形式、考核方式的变化带来的学习压力,挑战也来自于与寄宿家庭的相处。文化差异、处事逻辑、生活习惯上的不同都是需要克服和解决的。
“出门不戴口罩就很吓人。他们认为,只要两个人间隔两米以上就一定不会感染。”美国当地口罩紧缺,张禹(化名)会将家人从国内寄来的口罩分给他们,但住家也并没有戴。
口罩问题,一直是焦点。在实际操作层面,与中国人普遍戴口罩不同,疫情发展初期,美国人对口罩采取了相对抗拒的态度。“比起戴口罩,他们洗手洗的很勤。货架上,洗手液也是最先售罄。”胡海俊说道。
关于戴不戴口罩的问题,胡海俊写了很长的文章,但思索再三还是删掉了。“中国家长非常担心这事,万一学生感染上,我付不起这个责任。有一点可以肯定,西方人不戴口罩绝不是因为自由与傲慢。在我们的大学申请中也常常提醒学生,在一些问题上,中西方存在差异。”
重新找回生活秩序
疫情之下的中国小留学家庭,焦虑是最主要的情绪关键词。焦虑一方面来源于,身处异乡孩子确实面临实际困难,一方面,也来自于信息的不对称。
3月初至今,刘女士加了几十个微信群。有美国疫情更新群、国内家长群、孩子所在城市的老乡群、甚至是包机群。因为不懂英文,又不想过多打扰在国外的女儿,微信群成为了刘女士获取信息的主要渠道。平日里,看到相关信息,她也会顺手转到群里。
看的内容多了,不免会产生焦虑。有时看到标题触目惊心,点开一看不过虚惊一场;有的报道说学生处境困难,核实下来发现有夸大的成分。网页上的一字一句都在不断牵动着刘女士的神经。
美国某社区街拍。杨妈妈供图
像刘女士一样的家庭不在少数。“中国家长的焦虑在一定程度上被放大了,比孩子感觉要更紧张。”陈航说。实际上,求医救治不难、租房不难、吃喝外卖不难、出行不难……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峻性,陈航不止一次地通过微信公众号、微信群等,试图还原在美真实的学习生活状态,帮助家长放平心态。
此前国内疫情暴发,华人已经演练过了。对待美国的疫情,也会相对更谨慎。胡海俊认为,应对疫情不光是科学,还需要政府与民族的交流,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这场疫情给我最大的感受是,信息病毒对人造成的伤害可能会超过病毒本身。”胡海俊说道。2月底,在她的建议下,几位有志于未来深耕公共健康、生物相关领域的高中生担任志愿者,将美国疾控中心公开电话会议或是对公众的发言翻译成中文。
2月26日,迟咏涵翻译的第一篇文字《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于2020年2月26日关于COVID-19任务简报会上的开幕词》在微信公号发表。迟咏涵希望,通过此方式,让国内家长更直接了解美国的情况,也让家人可以安心。
文章也获得了妈妈的点赞转发支持。“差不多两天或一天翻译一篇。这段经历让我更为深刻的体会到公共卫生的重要性,美国对于突发性情况的处理,也让我明白我的绵薄之力或许可以对他人有一定帮助。”迟咏涵说。
疫情对这些未成年人的学习、生活带来挑战的同时,也带来了成长契机。14岁的张禹坚持用vlog(video blog,视频日志)记录留守在美国的学习生活。这场疫情反而让她的生活慢下来了一点,有时间去做以前做不了的事情。“我会在早上起床后写一个今天的to do list,这样一天就会特别充实。”
“一个人面对困难时的态度和心境,就是他对生活的态度和心境。” 张禹说。
焦虑过后,生活正在有序回归。
新京报记者 方怡君 编辑 巫慧 校对 柳宝庆